誰會與我一起記得

在賣二手LP的網站上，意外的看見這個久違的名字。Jim Croce，《His Greatest Songs》，1980版。
我從來沒有看過那錄音帶正版的樣子，只有一支歪斜抄寫的拷貝，和一本六線譜的《民謠吉他怪傑：吉姆克勞契紀念專輯》。

「這一首很簡單，先練。」鉛筆的字跡寫在Photographs & Memories的這頁上。

1992年的夏天，高中剛畢業，大學還沒有開始，那是一個感覺自己正要開始自由飛翔的季節。像許多人一樣，我也去補習班打工，打那種，每天打電話給人家問問考得怎麼樣啊要不要重考的工，「你好，我們是XX老師這裡，你算過自己的總分了嗎？」電話總是這樣開始的。是在那裡認識了大德和阿達。

怎麼開始搭話的，我已經忘了。他們有時候帶著吉他來，在旁邊玩，漸漸的玩上了癮，說，我們來練雙吉他，「組一個像Chicago那樣的folk rock band」。我是個非常不喜歡講電話的人，更別說要和不認識的人聊天，這個計時工讀很快的就無疾而終。一起離開那個蠢工讀之後，我們開始去大德家練吉他。

「第二首練這個」，New York's not My Home。

我是2nd guitar，有時候搭著秀雯唱唱二部，不過，Jim Croce是男生的key，大德和阿達唱得很不錯。那時候大一還十月才開學，暑假像是怎麼也過不完似的。
打工認識的朋友總是這樣，我們各自考上了不同的學校，開學之後，鮮少連絡。阿達去了中壢，大德重考，偶爾大家會聚在一起練一個下午，不過，真的很少。
隔年冬天，接到大德打來的電話。「最近怎麼樣啊？」我問；「生病了」，大德說。
聽說你重考第二次喔，我是要問你重考班唸得怎麼樣了，什麼叫做「生病了」？
大德得了血癌。

「試一試這首」，Operator。鉛筆還在旁邊畫了兩個星號。

這是Side One的第一首。唱片在深夜裡送來，怕吵到鄰居，撐到早上才拿起來放。「Op-er-a-tor，oh could you help me place this call......」熟悉的音符在指尖跳舞，像從前那樣的習慣，搓搓自己的手指，早已沒有那些繭了。我幾乎看見他們唱著這歌的樣子，在大德家的客廳裡。
還不到下一個夏天，大德就走了。

手足無措的互相傳遞著這個消息，不知道該怎麼做，太年輕的我們，慌亂的不知道該去哪裡跟大德道別。陽光燦爛的那天草草結束了與這個朋友有關的一切，繼續生活，我們都不曾再談起那個暑假的事。

現在，還有誰會和我一起記得Jim Croce麼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