告別

那放發票的綠色醬菜玻璃罐子，滿得連蓋子都要蓋不上了；今天早上喝了兩罐咖啡的那45元發票，怎麼也塞不進去。我打了開來，想著有花了那麼多錢嗎怎麼會有這麼多發票，該要整理整理。

天氣太好。睡得太晚起得太早，車窗外清晨的台北，看來像是矇矇的隔著層毛玻璃。車流不多也不少，卻也維持著漸漸的前進。我心裡其實也許希望車子走得更慢一點。

那些一團一團的發票，竟還有幾張七八月的，還一些郵局的掛號執據、一些信用卡簽單。原來九十月都沒對，說不定已經中了兩百萬呢自己都不知道。十一月、十二月落成一堆，一月份的也不少。攤了一整個桌子。忽然在那堆大部分是樓下7-11的綠色紙頭之間，看見一張紅色的美麗華百樂園。我有在美麗華消費嗎？

2006年10月1日，下午15:04，食品，290元。

倏地想起了那個下午。
那也是個像今天這樣陽光很好的日子，炎熱的夏天過去了，冬天還沒有開始。我在美麗華下了車，想去買兩碗粥。再過幾天，要出發去印度了，心裡著急著點事卻說不出口。乘著電扶梯下沈，平常日的白天下午，這裡空洞洞的沒什麼人，售貨小姐比逛著的人多的多，空調清冷的聞著一股物件雜陳的氣味。電扶梯口，是一攤奇華月餅。再幾天就是中秋節了，卻不能在家裡過。站在攤子前呆呆的看了一會兒，買下了一小盒，兩個棗泥、兩個蓮蓉。「婆啊，我要去印度囉，11月初回來。」我一定要和婆一起吃口月餅。婆最喜歡吃棗泥，我要吃蓮蓉。

看著握在手上的發票，轉眼竟已經是三個多月之前的事了。
印度回來之後，婆的身體越來越差，日夜照顧著的媽媽和阿姨們也顯得疲累蒼老。這場病，蔓延了整個家。

到山上的時候，沒想到已經開始了。家人已經穿好了素黑的長衫，唸了一會兒經。我拿出了昨晚趕好的DVD，請他們測試。婆在畫面上出現的時候，大家都哭了。已經簡化了的儀式仍然繁瑣，夾雜著亦佛亦道的那些步驟和儀禮，時不時湧起一陣荒謬感。要出發前，圍在婆化好了妝的身邊，我忽然才想清楚，這是最後一次看到婆了。我伏在地上，希望此刻永遠停止，那麼好像只要一抬頭就可以看見婆了。

「婆這樣的陪著我們每個人一起長大。現在，婆要休息了。我們要用辦喜事的心情，送婆這一程路。去玩，去沒有病痛和擔心的地方。我知道那裡即使很遠，婆也會一直一直陪在我們的心裡。」

出了廳外，行走在耀目的陽光下，幾乎睜不開眼睛。出發後，黑色的車身襯著泛白的湛藍天空，車尾的白色緞帶在風裡激烈的飛舞。

天氣太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