蘭嶼

最近在幫朋友整理關於要從蘭嶼划大船的事，看著一張張的照片，想起了那些在島上的日子。

幾年前，一段時間裡密集的進出蘭嶼，為了拍下整個飛魚季。是從四月的小船招魚季開始吧。那時候，我剛開始進入拍片的這行業，新鮮極了的第二年。

四月的蘭嶼，天氣和海象都不好，我們每天五點多就起來，棉棉細雨裡帶著機器蹲在朗島的海邊，等著看這天有沒有人決定要出海。海邊寧靜，隱約會聽見老人赤腳踏過卵石往海邊走來的聲音。女生迴避，視線低垂，老人們粗大的腳趾粗磨走過的那聲響，襯在海浪的翻騰聲裡，成了我記憶裡島的主題曲。小湯是我們的錄音師，每天脖子掛著許多線在海邊走動之後，會用shotgun收一段海浪的聲音，然後自己對著說，「四月一日，早上5:45，朗島。」然後大家踢回涼台上，倒著睡一下回籠覺。有時候，建平帶著島島來喊，「有海豚哪」；有時候喝一杯即溶咖啡。

沒有在拍片的時候，很長的時間我們跟著Bihon和Mamuno下海，游到看不見那廢棄碼頭的海中央，看著他們潛入我下不去的深藍，一會兒網袋裡帶著章魚回來。或者夜裡他們帶著扁龍蝦全身溼淋淋的，把我們叫起來一起吃。

那是一段奇妙的日子。那時候蘭嶼連call機都不通，出了台灣島就像是丟了一樣，自己來去沒有人管。我們帶著二戰時候發展出來的、全生鐵的勇壯的電影攝影機CP16，穿著雨鞋，自己打魚、幫建平從山頂上拉水源，過著沒有訊號、與台北時差幾十年那樣的生活。

過了兩年，小湯把Mamuno的故事拍成了【海有多深】。當時角頭發行那陳建年的CD夾冊裡，收錄了小湯當時的零碎雜記。翻開我大吃一驚，讀著恍若暈眩：我第一次看見同一個時空裡另一個人寫下的記憶片段。

好多年過去了。要開始划船了。我零星的想起了那些悶在海裡咕嚕咕嚕的片段。那島上的顏色，褪成了一片從海底看見的閃光。